运动界富士康的辉煌与苦恼

去大街上环视一周,行人手里的iPhone,绕不过郭台铭和他的富士康,而行人脚下的运动鞋,很可能离不开蔡其瑞与他的裕元。裕元之于耐克阿迪,正如富士康之于苹果。只不过,对台资企业,我们可能知道统一(220.HK)、康师傅(322.HK)、中国旺旺(151.HK)、鸿海的创始人,却比较少知道蔡其瑞。

香港市场上有不少服装鞋类股,不过自2010年以来,基本上都被砍了一波,给投资者伤害最大的莫过于百丽(1880.HK)跟达芙妮(210.HK)了,昔日牛股成了做空神器,还有个思捷环球(330.HK,即百货商城里经常能看到的Esprit),就更夸张了,以2008年为界,上个十年涨了100倍,下个十年跌去了90%多。而裕元集团是为数不多的,一直处在上升的通道中。以目前的市值518亿算,在服装鞋类股里,裕元仅次于申洲国际(2313.HK)跟安踏体育(2020.HK)。

申洲也是运动服装领域的一家代工企业,这就是说,目前港股市场上,服装鞋类前三的股票都是运动服饰类的股票,并且代工企业占了两席。为什么会这样倒是个有意思的问题,不过这里只讲讲裕元这家公司的故事。

全球第一运动鞋生产商

裕元的母公司是宝成,实际控制人是蔡其瑞家族(蔡氏家族)。宝成成立于1969年9月,从鹿港小镇的一个雨鞋、拖鞋小作坊开始。同为代工,宝成比鸿海的资格还要老些。蔡其瑞1940年出生于台湾彰化,曾经是老师,后来弃教从商。20世纪70年代初期,蔡其瑞将小动物的脸谱画在鞋面了,这一创意吸引了许多鞋子经销商,最终拿下一笔50万双的订单,这在当时是个天文数字。

不过,那年代台湾做鞋子的企业扎堆,宝成不过是其中一家。20世纪70年代中期,美国对台湾地区实施了长达4年的反倾销,出口配额导致许多小企业死亡。蔡氏扛过了这段艰难,1978年起进入了运动鞋制造领域。企业成立10周年时蔡其瑞在鹿港投资建成第一座现代化工厂,员工增至万人。这吸引了阿迪达斯,阿迪达斯不久后给了宝成第一笔订单,这是宝成与国际运动鞋品牌巨头合作的开始。当然,在国际市场上,那个时候宝成还面临韩国代工企业的强势竞争压力。

80年代中期开始,美元走弱,新台币跟韩元都大幅升值。无论是韩企还是台企都面临出口压力,寻求海外投资成了出路。不过,当时中国跟韩国还没有建交,韩企只能去印尼等地投资,台企则选择了中国大陆。1988年蔡其瑞西进珠海建厂,1989年选择了制造业基础更好的东莞建厂,并以他父亲的名字“裕元”命名。1988年时,蔡氏家族在香港成立裕元工业公司,1992年,裕元工业在香港上市。母公司宝成则1990年时在台湾实现了上市。

90年代韩企在印尼水土不服铩羽而归,裕元则借着大陆改革开放的春风扶摇直上,一路壮大,并取代了韩商在国际制鞋业的地位,成为Nike、Adidas、Reebok、Asics、NewBalance、Puma等各大品牌的代工厂。

目前裕元集团是全球最大的运动鞋生产商,专门为全球30多家著名鞋类企业生产中档及高档鞋类产品,公司在全球的运动鞋市场中占到了近20%的市场份额。

2012年蔡其瑞退居二线,由其女蔡佩君(现年37岁)担任宝成的执行长,2013年6月28日起蔡佩君担任裕元的董事总经理。相比于鸿海仍然是67岁的郭台铭当家,宝成已经转到第二代人手上。

垂直布局整合产业链

裕元得已超过韩国代工企业,除了它的市场判断及投资正确外,更重要的在于它的垂直布局,整合制鞋产业链。

在裕元出现之前,很少出现多家大品牌集中于一家代工厂的局面,裕元得以打破这个局面源于它高度的整合能力。从1982年到90年代末,蔡其瑞不断在鞋业上下游尤其是鞋材供应方面开拓空间,由此形成了一个分布于中国大陆、印尼、越南等地,近100家鞋材企业构成的供应链。这条产业链保障了裕元的原料、模具、设备及鞋类配件的快速供应,降低了市场不确定性。2002年11月宝成把旗下67家鞋材石转售给裕元,进一步实现产业链垂直整合,这样一来,裕元便可统筹制鞋业务,快速响应生产。

也因为此,裕元由OEM(纯代工制造)顺利变身为ODM(代工设计制造)企业,其内部的各品牌管理业务等同于一个子公司。2004年母公司宝成则转型为产业控股公司的方式运作,2006年改名为宝成国际集团。

除了致力于制鞋业务外,宝成也致力于通路业务。1992年7月裕元与Converse就在中国分销Converse运动服的特许经营进行磋商,宝胜开始经营。经过多年来的拓展扩张,宝胜在大中华地区已建立起一定规模的销售网络,代理了Nike、Adidas、Reebok、Converse、李宁等品牌。目前,在运动品牌的代理上,百丽和宝胜两家最大,且都在整合其他代理商,谋求更大市场份额。

这块零售业务原来一直在裕元这个上市公司的壳里面,为了释放零售业务的价值,2008年裕元将宝胜国际(代码:3813.HK)拆分上市。于2016年12月31日,裕元持有宝胜62.03%的权益,宝胜被视为裕元的附属公司,财务数据仍然并在裕元的报表里。

除了宝胜外,裕元还持有另一家上市公司鹰美(2368.HK)38.42%的股权,是鹰美的第一大股东。鹰美主要从事运动服装及成衣制造及零售业务。

运动鞋鞋王的辉煌

作为运动鞋的最大代工企业,基本上与客户是一荣俱荣,一辱俱辱。时尚品牌风水轮流转,以前GAP等品牌风行,现在ZARA风头正盛,时尚多变又多样,时尚品牌永远在刀尖上跳舞,所以时尚品牌的代工企业可能就跟着上天,跟着入地。

但运动品牌就有所不同,相比于时尚服饰的时尚性与个性,消费者更看重功能性。同时,体育运动本身强调团结,满大街的人都穿一个牌子的体育品牌并不会让人太奇怪,但是很难想象满大街只穿一个牌子的休闲服饰。又由于相比时尚服饰的消费带有的随机性,体育用品的消费目的性要强的多。当一个人需要买一双运动鞋的时候,他在淘宝上大概率搜的是品牌而不是品类。这也是为什么百货商场里体育用品品牌往往在四层五层,而时尚休闲装多在一楼二楼。所以,体育用品受渠道变迁的冲击也较弱。同时,由于体育用品强调运动的适应性,对技术的要求比较高,这又可以形成一定的垄断。

这些特性决定了运动品牌商的业绩要相对稳定,那下面的代工企业跟着也好做,订单不愁,产能打满并稳步扩张。

裕元1992年上市,上市以来营收基本处于稳步的增长过程中,2016年,公司实现营收84.81亿美元,净利润5.76亿美元。公司全年共生产了3.22亿双运动鞋,几乎每五双运动鞋就有一双来自裕元,当之无愧的运动界的鞋王。

裕元每年都有稳定的分红,2016财年总分红为1.4港元,以近一年的股价算,股息率在5%以上。业绩稳定加稳定的分红,这样的公司在香港从来不会被冷落,所以裕元的股价自上市以来基本在上升的通道中。

以上市以来的价格算,差不多年复合收益率在15%左右,以金融危机后的2009年计算,到目前翻了3倍多的样子。这样的回报,比之辉煌时的百丽、达芙妮、思捷环球,确实不算多么高的,但是稳定,至少现在百丽要退市了,达芙妮和思捷缩水了90%以上,裕元还好好活着,股价也走到了历史高位水平上。

裕元目前的市值518亿,PE11.8倍,PB1.41倍,这样的估值放在港股里也算是低的。所以,尽管服饰鞋类股票一片萧条,仍然没有理由看空裕元。

今年1月8号,裕元下面的宝胜自曝销售造假,连累裕元一度大跌近10%,宝胜则一度大跌37%。宝胜出的声明里说数据影响只是12月份的,涉及金额也不算大,再到裕元上面影响就更小。出现这么大的跌幅确实是挺意外的,如果真要说到重大影响,那应该是这个事件影响了公司的声誉,或许会影响品牌商对宝胜的信任,未来业务受影响。

但是考虑裕元跟这些品牌商合作由来已久,而且宝胜也做了交代:自曝销售记录有问题、辞掉CFO、CEO,与德勤合作调查问题,这个事情在宝胜与品牌商的合作关系中应该不会造成太大伤害。目前宝胜的市值81亿,PE13.8倍,PB1.18倍,估值同样不算高。

代工鞋王的苦恼

上周五晚(5月12日)宝胜公布了2017年一季度业绩,尽管营收增长了14.4%,净利下滑了27.4%,主要原因是员工成本及租金开支。

做零售的宝胜都被成本的上涨步步紧逼,那对做代工的裕元而言,成本的上涨就更是一件苦恼的事了。

回到裕元的这张业绩图,可以看到,从2012年起,裕元净利润的增长开始出现大幅的下滑。这正好契合了中国人口的刘易斯拐点问题。对裕元来说,它似乎又面临了80年代在台湾的问题,随着成本的上涨,中国出口的竞争优势开始消失。

来看下裕元过去十年的毛利率率与净利润率。可以看到,裕元的毛利率是比较低的,并且波动性非常大,由于单双鞋的价值并不高,毛利率下降一点点,各项费用再来吃点,最后的净利润都会相当难看。

这是所有代工企业的问题,在与品牌商谈判时,其议价权是相当低的(过去五年平均售价时降时升),所以利润的来源主要来自成本的控制。2014年公司拥有人应占净利润3.31亿美元,较2013年下滑23.9%,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2014年裕元爆发了东莞员工大罢工。不说业务上的影响,就单支出而言,2014年较2013年增加了0.9亿美元的中国雇员社会保障金及住房公积金支出。

如果说这个社会谁是对成本最敏锐的捕捉者,那无疑是代工企业。没有多少议价权,一点点成本上的波动可能就导致毛利率的下滑,而后面的各项费用根本不会减少,只会无情的吞噬掉剩余的利润。

与80年代那样,裕元再次面临转移产能的问题,富士康也一样。不过,裕元与富士康的转移路径却是不同的,富士康选择了内陆,而裕元选择了海外。

来看下这几年裕元的产量分布区域。2013年时,中国贡献了裕元34%的产量,到2016年仅为20%,越南由34%上升到44%,成为裕元的主要生产基地,印尼也上升到了34%。

裕元之所以没有像富士康一样继续西进,有两个重要原因,一是裕元的产品在成本上比富士康更敏感,另一个原因是裕元的产品在技术革新上要缓慢得多。

富士康属于IT行业,无论代工是多么低端的工作,这个行业仍然是高大上的,货值金额相对较高,可以承受较高的交通成本压力,并且工业机器人技术的进步,也使得IT制造业成为受益者,而且IT行业的技术日新月异,中国比起东南亚,能提供更好的技术和信息资源。

而裕元的货值金额就要低得多了,其制造业务的收入主要来自美国跟欧洲,中国内陆远离大海,走陆路成本是不可承受之重。从人工成本上看,中国临海各省的人均GDP差不多到了1万美元,内陆也到了5000到6000美元,而越南,印尼等地区只有2000美元左右。

可以猜想,就像宝成当年把制造业务全部转出台湾,裕元有一天制造业务也会全部转出中国的。

这对投资者来说,或许是件好事,我们看这两年裕元的平均售价是下滑的,但是毛利率却在上升,背后原因应该就是生产转移带来的成本下降。随着裕元的生产线继续转移,预期未来毛利会进一步走高。毛利出来了,利润也会跟着来。

不过,对裕元来说,作为代工企业,成本将会是它永远的苦恼。台湾发生过的事,中国会发生,以后越南印尼也会发生。当然,东南亚之后还有印度,还有非洲,低成本总是能找得到的。多年的国际化运营,裕元在全球掌控生产,调配成本的能力绝对是无敌的,很难想像会有一家制造公司冒出来打败裕元。

不过,在我们这个世界,打败你的往往不是你认为的对手。所谓成本成为关键因素,不过是因为我们还在一个大众消费的时代,批量生产成本当然重要。可是如果我们步入了个性化消费时代呢,那么裕元还要如何去控制它的成本呢?

也许有一天,打败裕元的不是一家制造公司,而是一家科技公司,拿着3D打印对裕元这类的代工企业进行一场不是一个维度内的打击。